林文生
青石板路上蒸腾着晨露,林文生夹着油印教材往祠堂改建的教室走。
1973年的秋风掠过皖南丘陵,带起他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下摆。
祠堂门楣上"
青溪小学"
的匾额已斑驳开裂,二十几个孩子正用竹枝在沙盘上写字。
靠窗的瘸腿课桌旁,扎羊角辫的小梅突然举手:"
林老师,黎明的黎字怎么写?"
林文生喉结动了动。
昨夜备课到子时的画面在眼前闪回——他翻遍从公社借来的《新华字典》,却发现自己也不确定这个字的结构。
粉笔灰簌簌落在青砖地面,他忽然转身:"
今天教大家查字典。
"
孩子们惊诧的眼神像针尖刺在背上。
他摸出衣兜里珍藏的上海牌怀表,这是考上大学的哥哥临行前塞给他的。
"
谁能最快查到黎字,这堂课就由他保管时间。
"
沙沙的翻页声顿时响彻祠堂,连最顽皮的铁蛋都瞪圆了眼睛。
暮色漫过雕花窗棂时,林文生蹲在溪边搓洗沾满墨汁的袖口。
水波里晃着张年轻的脸,眉间却刻着与年龄不符的深纹。
上游漂来几片枯叶,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小梅捧着字典说:"
林老师,这个字有十五画呢!
"
秋雨来得猝不及防。
他抱着作业本往家跑,却在村口老槐树下撞见佝偻着背的老校长。
老人蓑衣下露出半截教案,雨水正顺着破洞往泛黄的纸页里渗。
"
文生啊,公社要办师训班。
"
老校长咳得树枝乱颤,枯瘦的手却死死护住怀里教材,"
去考个民办教师证,总不能...咳咳...总不能让娃娃们永远对不住祖宗牌位上课。
"
林文生望着祠堂飞檐上断裂的鸱吻,雨水正从缺口处瀑布般泻下。
他想起上个月去县城听课,看见重点小学的教室里挂着世界地图,玻璃黑板能左右推拉。
第二年开春,林文生胸前的红校徽变成了铜制铭牌。
他站在新砌的水泥讲台上,望着台下三十双晶亮的眼睛,粉笔头在教案本画出个歪扭的"
黎"
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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